平凡或独特，决定这一切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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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玩英雄联盟了，小舅带我玩的，他说这个好玩。我爸也喜欢玩游戏，他也有朋友，一起砍传奇，玩RPG，真三国无双啥的。我记得有一次他一把游戏打了六七个小时，打了一晚上，什么蜀国魏国，一边推不上去一边下不来，兵营全炸了，还在打。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和我爸玩儿过，没啥理由，反正就是不跟我玩。我挺想虐他的。」

在东北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叫过李昊炎小东北。

后来，他离开老家营口来到上海寻求职业机会，一开口，浓郁的“大碴子味”就成了他最主要的标签。进俱乐部前半个月，能完全听顺、听懂他话的队友没几个。“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说话的，搁家里也是。上学时候老师说我是大舌头，平翘舌分不清的那种。”在小东北的世界里，没有“在这”，只有“搁那”。

2017年年底，小东北通过选拔和测试，成为新一年BLG俱乐部的替补中单。第一次正式加入LPL俱乐部，他带着陌生和新鲜感坐到了主力中单，韩国选手Athena的旁边。“刚去一队的时候，AJ他们就经常叫我小东北，后来这个称号就一直叫下去了。”2018赛季，得到新外号和替补名额的李昊炎正式开始了自己的LPL职业生涯。

身为替补，一开始小东北没觉得主力Athena有多强。“我看他比赛老是被别人揍，就感觉他不厉害。”后来在他旁边看他打训练赛，才发现这个人“还挺强的”。Athena是小东北遇到的第一个韩国队友，一开始，这个充满书生气的韩国人在他眼中“很高冷”。“当时他也不怎么说话，我们也不怎么和他说话。他就连麦，在语音上和Loken聊天。”

尽管是队伍里的新人，但小东北天生带着自来熟的性格。很快地，在摆脱刚来到一队的陌生感之后，他也和自己的主力中单Athena成为了朋友。当时Athena经常叫他去陪自己买东西，去个全家、罗森，或者去巴黎贝甜买面包。“他能刷卡的就全他买，不能刷卡的就我买，但是一去到外面，全能刷卡。”后来两个人形成默契，出去买东西Athena付钱，回来之后小东北点个外卖回请对方。

接触久了，“高冷”的标签慢慢被撕下，换成了“闷骚”。“就那嘴，贼能说，嘟嘟嘟嘟嘟嘟嘟。”小东北玩游戏的时候，Athena没事儿就在旁边看他操作，抓机会点评、嘲讽一下。有一次他玩一局杰斯，近战形态Q进场的时候被剑魔打断了，旁边伸出来一个大拇指加一句中文：“哇，真的帅。”再后来，小东北没事儿也反击回去。“但我说不过他。有一阵他韩服分比我高，他就老说韩服分，我韩服分比他高的时候，他就说他过去的韩服分，S3、S4、S5、S6连续王者。”

2018年3月13日，BLG在同年LPL春季赛之中面对SN俱乐部。赛前教练组商量过，如果第一局落败，第二局尝试换小东北上场——那一天，小东北拿到了他第一个LPL登场机会。“当时还挺开心的。”上场之后的小东北面对Tian和Knight的中野组合，对面Knight选了招牌艾克，小东北自己拿了塞恩，最终以0-2-4的结局收场。“老紧张了。”两个星期之后，Athena和主力打野Sks的配合出现一些问题，队伍选择更换小东北加上韩国打野Chieftain。从那时候开始，他成为队伍的主力中单，一直到整个2018赛季结束。

“现在回头想想，都觉得挺遗憾的。”他指的是春季赛季后赛六进四对RW的比赛。那一场BO5小东北从头打到尾，最后一局决胜局，他选佐伊面对Doinb的瑞兹。12分钟，Doinb瑞兹开大下路越塔击杀BLG野辅，小东北从中路赶来，交光全技能后阵亡，RW一波打出一换四。这一波之后，BLG逐渐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最终差一步进入季后赛四强。

“感觉第五把是可以赢的，但操作失误了。”2018年，春季赛四强队伍能够获得参加同年在大连举办的洲际对抗赛的资格。对小东北来说，那个赛场有着独特的意义。

“当时就想去打洲际赛。毕竟是世界舞台么，而且还是在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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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不会起名字，一到要起名字的时候，啥也想不出来了。我刚玩英雄联盟的时候名字还是从别人QQ上复制粘贴过来的，叫‘小姐许你地老天荒’。后来换区换到网一，不知道起什么名字，我朋友就说，看过《鼹鼠的故事》那个动画片么？你就起个名字叫鼹鼠吧，后面就叫鼹鼠（mole）了。不过我一直都没看过那个动画片。」

回头算，小东北真正开始为大多数LPL观众所了解，大概源于2018年春夏赛季之间的德玛西亚杯。那一年的BLG以黑马姿态一路打到决赛，小东北全程发挥不错。

结果德杯结束没几天，出大事了。因为在排位中辱骂Dopa，小东北被俱乐部处以两万元的罚款。紧接着他打开微博，看到无数骂人的私信涌入。

“其实当时也不是想骂他这个人，就是以为他不懂中文，想装个×。”那把游戏结束，小东北战绩1-7，Dopa战绩17-2。因为知道Athena是Dopa的粉丝，打完之后小东北和Athena说，我要把ID改成你，让Dopa知道是你坑的他，让他恨你。“改名字确实不对，但当时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网上都是关于我的文章，说我嫁祸于他。”

有了这件事做引子，2018夏季赛开始，小东北的竞技状态突然下滑。“感觉遭报应了。”那个时候他排位和训练赛输的没了自信，越没自信越想和别人打，打不过之后“彻底进入恶性循环”。赛季初赢完VG，BLG一路输JDG、SN、RNG、IG、LGD，五连败之后，“整个人心态都崩了”。输完LGD之后，由于洲际赛的缘故，BLG俱乐部放了个一两天的短假，小东北在基地看完了洲际赛的比赛。“感觉如果是我们去的话就输了，当时想到这个就觉得，算了吧。”2018年夏季赛结束，BLG在东部赛区排名倒数第二，失去季后赛资格。

在LPL的第一年对于小东北来说如同白驹过隙。做替补的时候新鲜感尚未消散，到了成为主力中单，日子变得充实和有压力了起来。他记得和朋友Athena之间发生的种种趣事，也记得那个时候对他非常严格的AJ，“他老说我，不过现在对我挺好”。到了夏季赛，小东北经历了严重的状态下滑，他没办法调整自己，最后只能接受一个略显潦草的结局。夏季赛结束，没进季后赛的小东北回了家乡营口大石桥，回到打职业之前一起上网的朋友身边。“和我一起玩的朋友都挺大的，他们不咋关心LPL这些，不过有时候也会看点BLG的比赛。”假期里，小东北上网，和朋友聚会吃饭，彻底放松自己。

2018年10月20日，放完假的小东北回到上海BLG的基地，和AJ看了同年全球总决赛的比赛。八强赛IG打KT那把看完之后他感觉挺好，“我是Rookie粉丝嘛”。那场比赛结束之后他直接去睡觉，因为“觉得RNG打G2稳赢”。结果一觉醒来，又看到RNG落败的消息。

十四天之后，战胜KT的IG一路碾压之势在仁川夺得LPL第一个世界冠军。小东北在基地里看着IG队员捧杯，看着自己的偶像Rookie在全世界的瞩目下接受采访。他心里开心，但更多是羡慕。

“就是酸吧，心里有点酸。夺冠了，有皮肤了，羡慕了。谁不想拿世界冠军呢。”

3

「我挺早时候就去网吧了，王者就是在网吧上的。最后一局晋级赛我玩炸弹人，上了王者之后很开心，都蹦起来了。网吧人看到我上了王者，都很羡慕。那时候还有盒子，一看我战斗力，都过万。算了，其实当时没蹦起来，太浮夸了……就拿QQ截了个图，还发了个QQ空间。」

在去到V5俱乐部之后，小东北老是想起他2019年春天在EDG打替补的时光。想的次数多了，他会感到难受，进而拒绝回忆。“算了，都过去了，不提了。看以后吧，之前的也改变不了啥。”慢慢的，在他脑海中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

但他仍然记得自己在2019年春天养成的一个奇怪的习惯。那个时候，他突然产生了想打斗地主的念头。

“肯定不会在电脑上玩啊，那不傻么。”每到无聊的时候，没意思的时候，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拿手机在床上玩一个小时左右，边玩边和朋友唠嗑。大部分时间输多赢少，但他不在乎。“倒也不是打扑克能睡着，只是打牌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 

他希望时间能过的快一点儿。在BLG的一年时间里，小东北从来没打过斗地主。后来去到V5之后，据他的教练酸奶回忆，这个人也不怎么喜欢打牌——唯独在EDG，他想打。

“我自己也体验过那种只能看着别人打比赛的感觉。选手只能看着别人打比赛，肯定痛苦啊。”曾有过职业经历的酸奶能够理解小东北当时的感受。

刚来到EDG的时候，小东北和经理小金一起住，“和他唠的比较多”。后面来了个领队，小东北搬去了一个能住七八个人的大房间，那个房间里没有其他队员，只有他自己一个。在那个房间里，小东北感觉到寂寞和无力，彻夜的斗地主和唠嗑成为他排解的方式。他没有选择向太多人倾诉自己的感觉，“不想说这些没用的。”有不少次，上床睡觉前洗澡的时候，他会一个人在淋浴下面哭一会儿。

他自己从没提到过这个词，但在EDG的那个春季赛，小东北陷入了绝望。他没有上场机会，也没有训练赛打，一天打20把rank，还要面对从中单到上单的转型。他感觉“特别累”。累的次数多了，一个职业选手最大的退意开始在他心中慢慢萌生，“当时不太想打职业了”。

2019年3月，EDG春季赛对阵LGD前后，某次训练赛结束之后，小东北找到了经理小金，对对方说自己不想打了，想回家。听到这话，小金马上叫来了教练Heart，三个人一起在寝室里好好聊了一次。聊天刚开始，小东北就哭了。

“其实，他算是比较突然的从BLG来到这里。又是陌生环境、陌生的人，他可能觉得自己不太能够融入，再加上没有太多机会打比赛，能够体会到他内心的崩溃。”2019年春季赛时，EDG主力中单Scout状态实力依旧，经理小金和教练Heart一直在寻找能够让小东北迅速融入的方式以及适合他的定位，后来Heart觉得，不如让他练一练上单，去和Ray做轮换。“一开始聊的时候他比较伤心，但慢慢的也有把话听进去。重新整理了心情之后，还是选择继续坚持下去。”最终，小东北在EDG留到了春季赛结束。他记得当时Heart教练问他，回家的话准备干啥？他想了想，确实没啥可干的。“就搁那将就打呗。”

那次聊天之后不久，小东北获得了自己在EDG的第一个上场机会，2019年3月11日EDG对阵OMG的比赛。赛前，酸奶收到了小东北给自己发来的信息，八个字——明天我上，看我比赛！ “那一次，他好开心。”

只不过，那场比赛结束的很快。小东北在BO3的第一局首发上场，玩上单瑞兹，发挥中规中矩。赢下比赛之后他被换下，主力上单Ray上场之后，EDG再一次轻松地拿下比赛胜利，结束整个BO3。在此之后，直到赛季末小东北都没能够再拿到上场机会，那一局瑞兹也成为了他2019LPL春天唯一上场的比赛。

2019年4月5日，EDG俱乐部前往杭州LGD主场参加春季赛季后赛，小东北被留在了上海的基地里。季后赛开始前一天晚上，他和过去在IM的青训队员李宇清吃了个海底捞，饭间两个人聊了聊最近各自的情况。李宇清问他为什么突然去打上路，他说教练让他打哪里就打哪里，又问他为什么能出来吃饭，他说没跟着EDG一起去打季后赛。“记得当时他说太累了，想放假。”后来，EDG在季后赛第一轮告负SDG。整个春季赛结束，小东北终于迎来自己期待已久的假期。

“走一步看一步吧。”经历过职业生涯的最低谷，离开EDG之后的小东北放下了他过去或许曾有的远大目标。那个时候的他只是一个刚刚从“不想打职业”念头之中挣扎出来的选手，他把对职业的期望降到了最低。“一定不能退役就行”。

4

「初中时候我住在南楼，高中在大石桥上，两个地方很近。S4上了王者之后，我在掌盟上装个×，发个自己的王者截图，配一句‘不服solo’。结果有个人加我掌盟，底下的备注是‘我不服’。后来我俩唠上了，他就问，大石桥有比赛，来参加不？就认识了大石桥的一帮朋友。那个加我的人挺好的，有一次打比赛打很晚了，我还去他家睡了一次。他现在不打了，在杭州做健身教练。」

2018年的时候，酸奶已经告别职业赛场一段时间。过去，他的职业经历漫长坎坷，一直没有出过太好的成绩。

那年10月，全球总决赛在韩国四座城市巡回。11月3日，酸奶一个人偷偷跑去网吧看了决赛。IG夺冠的瞬间，酸奶内心的某种东西也跟着被唤醒，“又想打职业了”。他知道自己年龄已经偏大，加上过去打职业留下的手伤还在，但他还是觉得，“一定要回到英雄联盟”。

除了酸奶，2018年年底还有另外一个人“迫切地想要回来”。这个人叫做凉风，曾在RNG担任过俱乐部CEO职位，组建了2017的RNG阵容。离开RNG之后，他尝试过做王者荣耀俱乐部，但在2018下半年陷入迷茫。

“当时自己有几条路可以选。可以回传统行业，回证券公司，也和证券公司的老总聊好了。”在进入电竞行业之前，凉风已经在金融领域有过近十年的工作经验。“或者说我有想过去多赚点钱。因为不管是回证券公司还是我联系好的其他行业，都会比在电竞做收入高一些，甚至高很多。”

是彻底告别电竞回到自己的过去，还是选择继续尝试？思考之后，凉风最终做出了决定，原因和许多留在这里的人一样。“我毕竟还没有在LPL、在世界赛登过一次顶。我想要登一次顶。”

2019年年初，V5电子竞技俱乐部正式进军LPL，酸奶和凉风分别成为V5二队的教练和经理。春季赛结束之后，一队管理层换血，凉风和酸奶被调入一队，凉风担任一队经理，酸奶则与夏季赛加入的主教练涵艺一起工作。在V5，凉风第一次见到小东北。

“我之前有看过他的比赛，觉得除了一些顶尖的、‘非卖品’的中单选手以外，小东北就是当时我们觉得能得到的最好的中单。而且春夏赛季期间的选手交易更加困难一些，自由选手少，韩国选手也很难，大部分都是会选择打完一整年的。”最终，V5将原春季赛上单Jinno交易给了EDG，并从EDG手上拿到了小东北。

2019夏季赛前，V5启用了二队调上来的Aliez、Max和Windy三名选手，但相对来说都缺乏一定的LPL经验。于是打过LPL，也有转会可能的小东北成为了V5的目标，认识他的教练酸奶向对方发出了邀请。“说白了，我们当时团队里是缺C的。像他这种选手虽然风险高，可能也会有失误，但是整体操作还是有的，相对来说他也比较新，我们也想去尝试一下新人的表现。”

在经理凉风眼中，刚来到V5的小东北“像个小孩子”。“怎么说呢，他有很多职业选手应该有的素质，人也很不错，但不是很成熟，有时会有点小脾气。”让教练酸奶印象深刻的是，最初来到V5，一场训练赛结束到了复盘环节，小东北有几次径直回了寝室。

“他自己打得不开心，或者你没给他选他想选的英雄，最后这把训练赛又输了，复盘的时候他就会……他也不是直接回房间，会找个借口，肚子疼，腰酸，反正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最后就回去躺着了。”面对这种情况，酸奶会在复盘结束之后单独和他聊，如果复盘真的很需要他，酸奶会让大家等一下，然后自己去房间里叫他出来。“不过要和他做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在房间里，酸奶告诉小东北，一个团队本身就需要尝试更多的新东西，玩不舒服的时候谁都有，要自己想办法改变这些。

对于从来没有打过LPL的选手来说，这个舞台带来的压力是难以想象的。2019年夏天，V5的上单位上只有一个从二队提上来的新人Aliez，一开始训练赛打得不错，但一上LPL的赛场，手抖、紧张、发挥失常全来了。下场之后，他私下里和教练酸奶说：“我真打不了LPL。”

“他年龄比较小，也是第一次打LPL，有些东西确实难以承受。不过说实话，2019年我们队伍也没有人能带着他玩。Y4虽然打得久，但这种带领队员的话他不太说的出口；小东北当时自己也不成熟，前一个赛季又是EDG的替补，也很少上场，就导致我们队伍没有一个大哥。有时候，教练说的再多，也没有队友说的一句话有用。”2019年6月10日，LPL夏季赛V5对阵IG的BO3，小东北在第三局决胜局代替Aliez上场，选出塞拉斯打出了十分高光的表现，“还单杀了一次The Shy”。那一场比赛之后，V5夏季赛的出场阵容基本稳定为上中由小东北和Windy相互摇摆。

2019年夏季赛常规赛结束，V5总共赢了五个对手，分别是IG、VG、OMG、RW和LNG。和2018年一样，小东北在2019的夏天也以没进季后赛草草收场。再一次回家，再一次放假，再一次彻底摆脱职业的压力，然后再一次收假回到俱乐部，思考明年的发展和去处。从EDG来到V5，他感觉不错。

“挺好的，能打首发。能赢五把也挺好的，毕竟还赢了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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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打网吧赛的时候，每次都是冠军，有奖牌，还有钱，一人两百，两百也挺多的了。当时我们还打了TGA，拿了五千，一人一千。后来去参加省赛，我们AD说别去了，去也是被虐，丢人。我们都说去吧去吧，都想试试，结果第一轮输了云南的队，第二轮输了黑龙江的队，一轮游，队也解散了。我们当时那个队名就是把WE、EDG、RNG三个队的名字拼在一起，就叫WDG。」

2020赛季之前，V5没有在转会市场完成质变，也没有拿到任何明星选手。看着其他队伍的各种转会消息，经理凉风给自己新赛季定的目标是“和2019夏季赛情况持平，尽量超越夏季赛的五胜”。那个时候的他很谨慎。

到了春季赛正式开始，V5在年前的第一场常规赛中以0:2的比分负于EDG。尽管没拿下一个小分，但下场之后小东北自我感觉良好，“还行，有机会赢”，觉得“这赛季再拿个五六胜应该不成问题”。那个时候的他很乐观。

但两个人都没想到事情在未来的真正走向。

2020春节期间，新冠疫情爆发。一开始，俱乐部方面不知道LPL还是否会顺利进行，后来收到了官方做出的关于线上赛的通知。但在这个时候，队伍原辅助Max和新引入的打野Xiaohan则因为疫情的原因被隔离，无法按期返回。除了可能赶不上LPL的赛程之外，两位被隔离在家的选手只有手机，没有电脑，连Rank都没法打。

“当时想了一切办法，寄电脑，借电脑，装网线，所有办法都想了，都不行。”在两位主力缺阵的情况下，重新调配出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简直难如登天。没打野，俱乐部找了前NB战队替补，后来转型吃鸡的As6，还把小东北的前队友，那时候已经转会至V5二队的打野李宇清调到一队训练；没辅助，俱乐部尝试让新中单clx和Y4打下路。而另一边，V5上个赛季赢过的五支队伍里，排除IG之后剩下四支有三支在新赛季有不同幅度的增强——LNG拿到Maple和Xx，OMG拿到H4cker和Smlz，VG更是大幅度换血。

焦躁的气氛在队伍之中逐渐弥漫开来。虽然已经凑够了能上场的阵容，但所有选手都知道，在LPL赛场上，少了两个主力的情况下还想赢比赛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线上公开赛打完的时候，其实选手们就已经挺绝望的了，觉得如果主力不回来的话，做什么都赢不了。虽然他们外表上不会表现出来。”让凉风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训练赛小东北和李宇清做中野组合，李宇清的巨魔出现失误，柱子卡了小东北佐伊的一下平A，放了对面一条生路。那个操作做完，小东北轻轻的说了一句，你不要卡我啊。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一旁的凉风真切地感受到了选手内心的乌云密布。

近乎疯狂的轮换也在那个赛季展开。“LPL首个全位置职业选手”成为当时观众安在小东北头上的梗。2020年3月18日，V5常规赛对阵LNG，第一局小东北妮蔻辅助，第二局更夸张，和clx选出辛德拉乐芙兰摇摆位，接着自己去了下路和Y4打双人路，后来那一局成为V5整个春季赛唯一赢过的一小局。作为当时这支队伍里资历最老的两个职业选手，小东北和Y4一个叫李昊炎一个叫王弄墨，队里开玩笑说他们俩是“炎王组合”。

由于疫情影响，2020春季赛的赛程非常紧，几乎每两三天就是一场比赛。对当时的小东北来说，“不会有啥感觉，麻木了，根本就打不过”。后来打完RW，两名主力队员隔离完毕归队，打了两把训练赛就直接上场。一开始，小东北还抱着能赢的心态，后来输的势头进一步增强，他心态又崩了。“clx韩服1000多分，我分很低，200、300多，那就让他打吧，当时我心态有点问题。一直输，心态肯定有问题啊。”春季赛赛程过半，V5遭遇一波强队，转替补的小东北就坐在场下看，直到后来打DMO的时候又回到场上。

“绝望、心急如焚。”这是经理凉风对2020春季赛时V5氛围的简单概括。始终拿不下一场比赛，所有人都憋着情绪，甚至他自己都出现了问题。“有时候，赛后会议我会不经意地冒出几句责怪队员的话，后面再回想，那些话真的毫无意义，只是把自己的气撒了而已。”整个春季赛，赛训团队尝试了各种赛训方法，“能想到的和不能想到的方法都想过”，还是改变不了一直输的命运。

到了赛季末，还剩下三四场比赛的时候，凉风开始想两件事情。第一件事关于队伍和选手——他不想这些小朋友在打完这个赛季之后因为心理压力没办法再继续打职业了。“我只想在最后一两周的时间里，让他们在最坏的情况下快乐的生活下去。”于是，在春季赛V5倒数第三场对TES的比赛之前，凉风在基地里组织团建，带着队员一起玩狼人杀。

另一件事关于自己。赛季临近结束，他总是想到这个问题——自己绝对不能成为史上第一个整个赛季一场不赢的经理。

“最后一场BO3我们打VG，其实训练赛我们和VG打得有来有回，就觉得我们好像是有机会能赢他们的。那一场比赛是我们最后的奇迹了，而且所有的东西都是往奇迹的方向去预演的。”第一局BP结束，小东北和clx照例完成摇摆之后，clx的卡萨丁顺利抵达十六级，此时双方场面上仍旧是均势，V5这边的大部分经济集中在卡萨丁身上。

奇迹并没有如预想之中发生。35分钟，VG通过拉扯一波打出一换五，那波团战结束，凉风一直悬着的心被击碎。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变成了现实。 

赛后，凉风找每一位队员在教练的房间里聊了聊，小东北是第二个。进房间之后，凉风告诉他，“虽然这个赛季队伍一场没赢过，但是我没权利责怪你，因为你已经很努力地想帮助队伍赢了。”之后，他又说了些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听了这些，小东北没说话，坐在床上默默流泪——那是经理凉风第一次看到小东北哭，他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了对方。“都过去了。想干嘛干嘛，去玩一下”。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再去对方聊些更加实质性的内容了。

V5在今年那个一场未胜的春季赛，最终在这样的沉默氛围之中结束。而哭出来那一刻，小东北也终于得以宣泄出一整个赛季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复杂情绪。

6

「2017年年初，有个IM的工作人员加我，问我多大，韩服ID多少，段位多少，我说了之后，对面让我发身份证号，说可以过来青训。一开始家里人还以为是骗子，但是后面我小舅说好像不是骗子，我就一个人去了机场。去了之后才发现是真的，真的有票。」

在LPL的新生代观众中，知道脚神的人并不多——2014年在King战队出道，2016年在RNG替补一年之后，他开始在次级联赛徘徊，再也没有登上过LPL的赛场。

而在知道脚神的人里，知道他2020年春天一直呆在泰国打职业的，就更少——那是个台湾战队，因为疫情的原因转到了泰国。在那里，脚神体会到“小赛区”的辛苦。“其实队友们性格也挺好，也挺爱往上冲的，但很多方面限制了他们的发挥。在那边打韩服，每天130、140的ping也都顶着打，而且没事打着打着还会掉线，环境很差。”

去到其他赛区的原因很简单，“想进世界赛”。“虽然在LDL打了很多年，但不知道为啥挺有自信的，就感觉进了这些赛区之后就能进世界赛。”然而现实很残酷，在泰国呆了一个赛季之后，成绩一般，季后赛中被AHQ淘汰的脚神还是选择了回国。

与此同时，春季赛经历全败的V5也在进行对阵容的调整之中。小东北向经理凉风表达了希望寻求转会的意向，凉风表示同意。后来大家一起去吃哥老官，凉风对小东北说，夏季赛阵容肯定会好的。“因为当时已经试训了一段时间，他也聊到了一些试训的情况，也和我，和教练反馈了一下选手视角对来试训人的评价，就觉得都打的挺好的。如果是这些选手的话，他愿意在这里继续打下去。”最后，俱乐部先确定了ppgod和xinyi，之后确定了从SN俱乐部过来的Biubiu、Weiwei和Samd。“当时为了现在的阵容跑了很多家俱乐部寻求交易，最后也很感谢SN俱乐部的帮助，能够交易给我们这三位选手。”

离夏季赛开赛还有六七天的时候，脚神也来了。“一开始让我来V5这边看看，帮帮忙，当天晚上我看了他们的训练赛，也看了之前教练的复盘，就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当主教练。刚开始做主教练的时候很多东西不懂，都是酸奶教我，带着我复盘，后来自己再慢慢学。”夏季赛开赛之前，V5内部定的目标是六胜，比2019夏天多一胜，季后赛都没有想过能进。

结果没想到赛程刚走到一半的时候，任务已经顺利完成。赛季前期，ppgod和他的锤石在国外论坛火成一片，赛季中打破TES不败金身之后，“大威天龙”的弹幕被观众刷了满屏。而夏季赛里的小东北，则成为了那个既能选核心Carry队友，又能选团队英雄保护队伍的全能型中单。

“刚到V5的时候我看过他们之前的比赛，小东北整体的失误算是比较多的。当时我不太理解，因为觉得那些都是中单比较基本的东西，后来才发现，之前没有太多人教过他这些，他自己也不知道。”由于过去打职业的时候也是中单，主教练脚神和小东北沟通很多，也会让他去练一些英雄。“我们这赛季拿了挺多体系，其实都是现学现练的，练个三四天然后比赛直接上。一开始练英雄的时候他也会有抵触情绪，其实能理解，练英雄多少会被虐，也会玩的不爽。后面和他做了思想工作，他也比之前更认真、更努力了。所以他才能在这个赛季成为我个人认为发挥的比较好的中单选手，也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而对于小东北来说，2020赛季是他进入LPL之后，第一次一场不落地在同一个位置上打完整个赛季。不用担心替补和主力的竞争，不用理会上单、中单的位置变换，也不用承担无限连败所带来的心理压力。赢的多，赛后采访就多，LPL的观众也有了更多听到他那口东北话的机会。

然而，他和“大威天龙”仍然没有在夏季赛中取得更多的突破。两年前的LPL春季赛，在BLG的小东北被RW拦在季后赛四强之外；两年之后，SN又一次将他拦在四强之外——他仍然没有迈过自己在LPL的最好成绩。“打职业的目标先是进季后赛，结果第一年就实现了；接着是去世界赛，结果迟迟不能实现。”

没能拿到区域选拔赛资格，经理凉风有些遗憾。他还记得夏季赛打FPX输的那一场回基地的路上，他和教练组简单聊了一下队伍之后的赛训方向。回到俱乐部之后，凉风把所有选手聚在一起，问他们，现在常规赛已经进行差不多一半，对目前队伍的认知也比较清晰了，你们把目标放在哪里？

“当时从上单Biubiu开始，每个队员都说了自己心里的目标。Biubiu先说进季后赛，结果Weiwei直接说世界赛，之后从小东北往后，全部都说世界赛了。”

另一边，主教练脚神内心深处也“有一点点不甘心”。“打LPL嘛，多少都是想进世界赛，不想进世界赛也是想要往冠军走的，走不到，自然会有失落……我觉得还是不够努力吧，来年再好好努力努力。”

相比于刚进入V5的时候，小东北的成长有目共睹。在教练酸奶眼中，他从一个“性格没那么好，对自己管理没那么强的人”，慢慢变成团队中“能够活跃气氛，很好相处的那个”；在主教练脚神眼里，他是一个“知道自己哪里不好会去改正的人”；而对于经理凉风，这个刚加入队伍时显得“孩子气”的队员正在开始慢慢承担起更多的东西。

“以前我对他的评价是队伍的2哥，现在可以算是1.5哥了，介于大哥和二哥之间。这就是他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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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年底，有人通知我们要测试，争一个BLG一队的名额。我跟两个中单抢，去一队那边当中单打训练赛，来回测试。那时候另外两个中单打完之后我就老问Jinjiao，今天训练赛赢几把，几比几，刺探情报。后来Jinjiao和我说，有一个心态差了点，另外一个和我差不多，但是我有年龄优势。那段时间对我来说挺有意义的，因为很拼命，很努力，很有目的的活着。」

在LPL上百号选手之中，小东北或许并不是最励志的那一个。

他想放假。“在EDG的那个赛季我记得没放过一天假，赢了也不放假，挺累的”。

他想赚钱。“给那些顶尖选手一个月一万工资，他们肯定也不能打啊。工资越高，你很珍惜这个工资，就会越努力，越想打好”。“现在存着钱，以后要花啊。搁家那边买个房，开个小车，不挺好的么。”

遭遇职业生涯的低谷，他会进入“走一步看一步”的状态。“知道不对，但也不知道怎么改变。”有了好的队友，好的状态，他又开始憧憬更多。“今年我打的也不算特别好，都能赢十几盘，感觉如果打的再好一点的话，能赢更多，就能进世界赛。”

某种意义上说，小东北是平凡的——相比于联赛中的顶级选手，他没有耀眼的成绩和光辉的履历。而另一种意义上说，他又是独特的，更多和他同龄，甚至比他大的职业选手已经离开职业，或者仍在次级联赛之中徘徊。在LPL舞台上呆了近三年，他多少打出过一些高光表现，多少赢下一些关键比赛，多少让台下的观众记住了自己的长相和口音。2018年夏季赛在BLG，他曾用亚索极限单杀过xiye的瑞兹，他一直记得那个操作。“确实挺帅的，当时”。

平凡或独特，决定这一切的是时间。而时间背后，是选手自己的成长与渴望成长的意志。做替补的时候，小东北努力想上场比赛；被0-16之后，他在经理凉风面前流泪。三年前在青训，他拼了命想要争取那个一队的替补名额，因为“感觉拿不到就打不下去了”；如今，夏季赛成绩不错的小东北，在“走一步看一步”之外，在享受轻松假期的同时，再一次找到了一些紧迫感。

“明年。明年必须得要成长了。”操着一口东北话，他这样说。